翡翠难得、金银略俗,石头倒是显得很自在——可作画、可布景、可为她赋诗、可为她写辞。正所谓“石不能言最可人”,观赏石用最安静的所在,传递着最充沛的情感。

赏石艺术传递了中华民族特有的空间观和时间观。赏石在中国历史上的记载,最早可追溯到3 000年前。如今我们也可在清代画家丁观鹏的《太簇始和图》中寻到阁前赏石的旧貌。

石,本出于自然。那么赏石艺术自然以发现观赏石的自然美为前提。好石者从不同视角选择契合自己审美需求的观赏石,把握自然天成的客观性与人为选择的主观性的统一。由于好石者审美意识、审美兴趣的不同,对自然美的选择各取所需、对自然美的认识见仁见智,就成为了赏石艺术的一大特色。

赏石艺术不仅以发现自然美为出发点,还要以观赏石的自然美为外在形式,在其框架内创造出艺术美的内容。从这个角度看,赏石艺术是形式先于内容,形式决定内容。一方面,观赏石的自然美形式升华成了统一的赏石艺术品的物化审美形象;另一方面,在意识上通过人赋妙意达到了物我相融、情景合一的状态。

赏石艺术有三大理念。其一是“人石同构,缺一不可”：人是赏石艺术审美发现、审美创造、审美欣赏的主体,而观赏石是审美发现的审美对象、审美创造的审美形象、审美欣赏的审美客体;创作者与观赏石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其二乃“图文相偕,缺一不可”：赏石艺术在审美传达和传承中,以观赏石为主包含配座等在内的审美形象和对该形象的命题、赋文赋意等,缺一不可。事实上,赏石艺术品的审美形象是任何语言文字都难以尽述其妙的,因此需要以实物或仿真图像来“立象以尽意”,而对于其内涵则只能以命题、赋文的语言文字来表达,如“永恒的树”。其三为“美奇共襄,缺一不可”：观赏石的二维图像或三维塑像,不但要美,而且要奇。美在其形式、形象、内容、意境,奇在其稀有、独特、出众、唯一。

赏石艺术 “天人合一”的理念表现在自然美层面上时,追求观赏石不假人为的自然天成;表现在艺术创造时的情景合一,境由心生的意境表达。和而不同才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开放兼容,优势互补中永续发展。

赏石艺术应做到“尽善尽美”,以歌颂美好的事物和正面的形象为己任。方法之一是以石比德,如梅、兰、竹、菊、松和儒、释、道等形象颇为常见;二是择善而从,以正面、积极的眼光捕捉赏石中的意义,如曾有一石友将一个小品组合命题为“苍蝇与果”,后又根据审美形象的特点将其更名为“蝈蝈与果”。另一方被命题为“古域丝绸”的吕梁石,被以七言诗赋意——“吕梁奇石意趣多,丝绸古道一路歌。长城横亘嘉峪关,残垣残垛锁莽川”;接着描绘了当年丝绸古道上行旅者的艰辛,“西出玉门黄沙漫,春风不度空嗟叹。疏勒往西过葱岭,人困马乏行欲停。更经大宛向木鹿,地中海岸遥在目。一石遐想万里路,古道茫茫向谁诉?少小离家白发催,魂断大漠犹思归”;然后以2011年由重庆经新疆、中亚到欧洲的渝新欧铁路正式开通为背景,讴歌了重启陆上丝绸之路的国家战略,“中华复兴凯歌扬,世界之林当自强。今日重振丝绸路,东风西渐欧亚途。专列奔驰渝新欧,半生旅途半月酬。亿年奇石可作证,丝绸新路坦途顺!”

对石头的审美可以窥见一个民族灵魂中的艺术本质。赏石艺术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其创作主体是根植于现实生活中的好石者——石友,也算是石之匠人。

在好石者眼中,赏石艺术创作的过程有三个阶段： 第一步是体验,要审“石”度势,感受自然美;第二步是构思,要立意命题,激发艺术美;第三步是传达,要配座赋文,物化艺术美。

命题是颇能体现出匠心别致的一个环节,其基本要求是贴切、优雅、新颖、含蓄、简练、上口。

贴切是要“名”符其“石”,切中主题,突出亮点,启发内涵,让人心领神会。

除贴切外,还要保证词语的优美雅致。俗,但不粗俗,要把握好雅俗共赏。如 “胎儿”是俗,“人之初”是雅。

命题贵在不落俗套,新颖别致。例如一方如同头戴花冠的古装女子的奇石,被命题为“花冠摇曳美人来”,化静为动,生气盎然。

命题要追求隽永醇厚,回味悠长,引而不发,留下诸多回味。其最高层次是审美意境的表达,体现出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所说的“活跃的生命的传达”的意境。此处需注意的是言简意赅,命题以不超过七字为宜,朗朗上口才便于记忆、传诵。

命题的具体方法有很多,比喻是最为常用的。有的以命题本身的语句来喻意,如 “风怀别情柳依依”“落红满地花溅泪”;有的是将原石的形象用命题来比喻,如以“寒香”喻梅花,以“比翼”喻连理树等;又如一方崖畔有两棵树的奇石,先命名为“黄土高坡”,后又以“信天游”命题,喻意愈显隽永。命题的方法中,比附法也是较为常见的,一般是将观赏石的图像或塑像比附于名家或名作,如“呐喊”。

其他命题方法还有象征法、抒情法、感悟法、祈愿法,等等。

配座是赏石艺术创作者对观赏石的主题加以烘托的一种艺术表现。配座具有“舞台”的审美召唤作用,并力求适合。曾有一位资深石友于2003年在佛山购得了一枚产于内蒙古的玛瑙花,其形似一尊四面可观的观音座像。为求最佳效果,10来年,这方石头的底座被换了又换,都不很理想。最后,请专人设计制作了一个镀金的“S”形的莲花云纹座,仙气缥缈之中尽显观音“慈航普度”众生的意蕴。

其实,配座最基本的作用就是为了稳定。要使石与座连成一体后达到一种稳定的状态,首先是石体物理状态的稳定,其次还要顾全视觉心理的稳定。配座的第二作用是为了起到剪裁的效果,通过调整观赏石在配座上入榫的深浅和角度,可以对观赏石起到剪裁作用。

配座在细节方面的讲究有很多。比如“禅茶一味”：在配座与观赏石形质色纹的对比统一之中,以形和色的对比统一最为重要。配座要选取与石头相得益彰的纹饰,以此起到烘托的效果,表达寓意、传递情感,使整个作品得到升华。这其中,象征是以配座的纹饰来象征一个具体的事物。

随着赏石文化的不断发展,小品组合开始风起云涌。正如配座对于观赏石的画龙点睛、事半功倍,小品组合也愈加成为观赏石文化中的重功之臣。

小品组合的分类有三：一是按单体石之间的空间关系区分为镶嵌组合与散置组合。镶嵌组合是单体石之间通过镶嵌的紧密连接而组成一个新的形态。二是按单体石之间的时序关系区分为静态组合与动态组合。静态组合表现单体石之间在某一瞬间相关联的场景,如雨花石组合“满盘珠玉”就是将白居易《琵琶行》中形容动人乐声的诗句用静态的色彩分布表现出来。动态组合则是通过小品石的画面或形态演绎一个故事或状态的进程,如雨花石组合“湖景四季”是表现湖景一年变化的动态。三是按组合时的层次关系区分为单一组合与复式组合。单一组合是单体石之间只进行了一次组合,复式组合则是在单一组合基础上的再组合。

构成小品组合的形式美,类似于电影艺术中的蒙太奇,讲究不同场景、不同角度等多方面因素的搭配,并最终形成风格统一、极具内涵的作品。首先在空间布局上就要做到一气贯之：当组合单体石为两个时,通常应在立面上有高低之分,或者在平面上有前后之别;当组合的单体石为三个时,其平面投影通常为不等边三角形;当组合石为三个以上时,可按多个不等边三角形演示,以高—低—中形式布局;当作架式演示时,进行高低错落的布局,寻求最能达到一气贯之效果的排列方式。小品组合中各个元素的形质色纹要讲究 “对比中的协调,协调中的对比”。石形的对比,例如方与圆、阔与扁、高与矮、大与小、玲珑与浑然等。一般来说,组合通常将单体石之间质的一致或相似作为协调方式,而不作为对比手段。色彩是小品石组合中最抢人眼球的要素。纹理在造型石的小品组合中通常表现为形象的肌理特征。形质色纹的对比协调是一个相互影响的总体的概念,在创作时可以是同中求异,也可以是异中求同的。另外还要注意组合的主辅之别,和谐统一：首先,组合单体石之间通常应有主辅之别;其次,在石与配件之间,石是主、配件是辅。在小品石组合创作中,对视觉重心的作用也要加以重视。

对观赏石的赋文是将审美发现与审美创造的感受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是审美的赋文,故可称之为“赋文以美”。赋文以美是我国赏石艺术中最具有传统文化特征,也是最具有艺术感染力的精神财富。

赋文以美追求情境交融与意境表达。其中,第一个层次是情境交融、物我一体的状态,如“清高” ;第二个层次是情境交融,物我皆忘的状态,如“荷塘月色”。

赋文以美讲究的是因石制宜和不拘一格,而最妙的就是一石多赏,如一方被命名为 “踽踽独行”与“亭亭玉立”的奇石——正面之人,弯着腰、竖着领,全不顾那莺飞燕舞,柳暗花明;垂着手,迈着步,毫不觉这山欢水笑,兰香风迎。孤独的人呀,是相思的苦涩,才让你远离了人群?是往事的甜美,才让你这般忘情?

你可知道,在这石的背面,有一女子也在将你追寻?长发披肩,长裙曳地,亭亭玉立;面容姣好,凝神不语,郁郁含蹙。一手抚胸,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喘息;一手背后,似拿着已萎蔫的花絮。思念中的人儿,你怎不穿石而来?难道这一石之隔便成了永远的分离?我决心已下,待到海枯石烂时,和你相拥在一起!

这一石两看的意境可称为“一石隔千秋,相思情幽幽”。

（未完待续,我们将在下一篇中讲述赏石艺术品的分类与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