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资源科普与文化, 2019, 19(2): 58-61 doi:

坝上的云

王巨才

中国作家协会

Online: 2019-04-20

作者简介 About authors

王巨才,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主席团委员、书记处书记等,长期从事文化宣传等工作,2012年当选为中国散文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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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巨才. 坝上的云. 国土资源科普与文化[J], 2019, 19(2): 58-61 doi:


到坝上,像猛然闯进陌生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真实,又真实得让人不敢置信。

最惹人的,是那铺天盖地、惊心动魄的云。大团的,如雪域高原巍峨耸峙的群峰;小些的,则像一垛垛随意堆积的棉绒。大团小团的云,逶迤纠结,撕扯不断,威风八面地布满整个天空,让人顿生敬畏。

云是低垂的,似乎伸手便可抓到一把。云又是静止的,半天见不到些许变幻。太阳倒像是游动的。当太阳躲在背后的时候,云会呈现浓淡深浅不同的状态,而当她一旦露脸,所有的云团便立刻镶上耀眼的金光,像聚焦在一万只强光灯下,轰轰烈烈,辉煌无比。

云层的上面,是湛蓝的天幕。那蓝色,是辽远的,深邃的,洁净神圣的,伫望之际,总有一种心底空茫,万念俱消,乃至整个人都要被融化的感觉。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蓝天,要说,也是儿时躺在家乡的杜梨树下歇晌的时候,但那已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

这样的天空是能够让人陶醉的,感动得掉泪的。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蓝天白云下的塞罕坝,位于阴山山脉和大兴安岭余脉交界处,蒙语意为“美丽的高原”。

真不敢相信大自然竟有这样神奇的灵感,把一片辽阔的原野摆布得如此周到,协调,精妙绝伦。


中心的位置自然是浩浩渺渺、波光幽幽的湖水。从环湖小道走过,不时会有打挺的鱼儿跃出水面,挑逗人们的游兴;茂密的水草间,也会有不知名的野鸟猛地从身边腾起,像故意吓你一跳,而后带着一串悦耳的鸣声顽皮地向远处飞去。湖的四周,是巨幅地毯般铺展开来的草甸。草是浅黄色的,上面缀满蒿子梅、金莲花、野百合、风信子等五颜六色的野花,像是给湖水镶了一圈璀璨的璎珞。再远处,便是由低到高、由近及远次第排开的白桦林和油松林,那白桦和油松都像是经过严格挑选的,高矮粗细全都一样,看去如同士气饱满的军阵,齐刷刷布满大小冈峦,煞是雄壮,威严。

时令才过小暑,北京尚是溽热难熬,这里则必须秋衣加身。漫步在木板铺就的小路上,阵阵凉风和野草的清香让人沉湎在久违的爽快中,久久不愿离去。看天色向晚,寒意渐浓,接待的同志催我们抓紧时间,去体验一把策马草原的浪漫,说这是来坝上绝不可放过的项目。我因上了岁数,自不敢轻狂造次,便由马的主人老曲陪同,信马由缰地向山谷下缓缓行去。

谷底是一条小溪,泠泠有声,清澈见底。老曲说这便是滦河的源头,为保证京津用水安全,这一带是绝对不许污染的,连种地都禁止使用化肥农药。小溪对面便是内蒙古地界,山坡上一排青砖红瓦的平房,老曲说那村子叫十二座连营,属克什克腾旗。我问他家在什么地方,老曲左手一指,说就是远处沙柳树下的那几排房子,叫西连营。问光景过得咋样,回答说还行吧,你们租的这三匹马都是我的,两个月旅游旺季,少说也能收万把块钱;平常时间,房前屋后种点荞麦莜麦土豆萝卜什么的,基本够一家人吃了;也没有什么负担,两个孩子一个在湖南上大学,一个在县政府上班。农村人要求不高,能自给自足,自由自在,也就满足了。

老曲70多岁,脸膛黑里透红,看去不到50岁。见我们七嘴八舌连声称羡,他憨厚而不无幽默地表示,生活在这个地方,再不显得年轻些,能对得起身边的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吗?

回旅店用罢晚饭,穿过街上热闹的夜市,我们来到镇子的休闲广场,见西头地平线上,一弯金黄色的下弦月沉甸甸地挂在树梢间,距离我们不到三五百米。我正惊诧今晚的月亮何以会这样大,这样亮,这样近,接待办的朋友笑笑说,其实,“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这地方的空气异常清新,能见度特别好,所有才产生这种错觉。经他点拨,方始醒悟。

真舍不得这样宁静的夜晚。但天气太冷,明天一早又得出发赶回北京,只好“留一些遗憾”,回去歇息。

第二天,走进农场展览馆,发现另一个精彩的伏笔!

原来,这些让我们一整天赞叹不已、流连忘返的秀美风光,这被称作河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世界、林的海洋、鸟的天堂的塞罕坝,既非老天恩赐,也非祖宗馈赠,而是当代英雄胼手胝足、生死以之的杰作。

这方曾是皇家林苑的风水宝地,历经放围垦种和战乱破坏,全国解放时已变成风沙肆虐的莽莽荒原。为了“给北京阻沙源,给天津涵水源,给国家增资源,给地方拓财源”,1962年2月,来自全国19个省市的127名大、中专毕业生和242名工人到这里安营扎寨,开始了植树造林,重建绿色屏障的征程。共和国版图上,一个新型的国营林场便由此诞生了。


想想看,那是一种何等艰苦卓绝的征战:平均气温零摄氏度以下,最低可达零下40摄氏度。全年降水量仅417毫米,无霜期也只有42天。又赶上三年困难时期,物质供应极度匮乏。正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年轻的创业者们不避风霜劳苦,吃窝头,住窝棚,饮雪水,抡铁镐,历经一次次失败,又取得一个个胜利,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硬是在这片海拔1 500米以上的荒沙地上,营造出一派葱茏的绿意。现在,塞罕坝人工林和草原面积达到1 658平方千米。这中间,自然包含几代林业工作者的汗水和心血,有说不完的感天动地的故事。


当我在展厅照片中逐一瞻礼那些林场最早的创业者,包括第一任党委书记、病危时叮嘱家人把骨灰撒在坝上林海的王尚海,第一任场长刘文仕和副场长、高级工程师张启思,以及十多年如一日、始终坚守在远离人烟的防火瞭望塔上的陈锐军、初景梅夫妇时,我真是被他们崇高的精神品格深深感动了,眼眶止不住噙满泪水。我想到了“高山仰止”这个词,并且斗胆改动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中的名句,以为观感的题留: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英雄伟业,山高水长。

汽车沿京承高速公路南行,过了古北口,天气又变得灰蒙蒙的。如同从一场美轮美奂的舞台情景中返回现实,思绪纷然,感慨丛生。

人,常常有意无意毁坏自己的家园,也可再造优美舒适的环境。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人应当诗意地栖居在地球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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