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印象
湖南省作家协会
Online: 2016-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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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威,湖南文学杂志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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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刘威.
思绪回到6年前,同样炎热的八月,暑热未消,我从桑拿天的湖南,只身前往山南。这个西藏文化的发源地——西藏历史上第一座宫殿、第一位赞普、第一座三宝俱全的寺庙、第一部经书、第一块农田、第一部藏戏……她几乎囊括了西藏所有的“第一”。刚到山南时,就听说过“拉姆纳措”这个名字了,原来除了纳木错外,西藏还是有好些个神湖的,不单个个都美艳如画,而且背后的传说和意义比纳木错更深更远。在西藏,最神秘最神圣的湖还是拉姆纳措神湖。当地人常去的也只有拉姆纳措,而绝非纳木错。
原来,拉姆纳措在藏语中意为“悬在天上的天女之魂湖”, 传说是仙女班旦拉姆的化身地,因其具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而出名。凡是虔诚地向湖面祈祷,湖水就会为你显示出各种各样的幻象,揭示今生来世未来的命运。湖面积虽然不大,湖面海拔5 000多米,但在藏传佛教转世制度中,它有着特殊地位,因而备受信徒们敬仰。每年藏历四至六月,许多善男信女前来这里朝圣观景。据说多人同观,所见各异,可以从湖水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未来。当地人说,他们一般爬上山峰看拉姆纳措需要20多分钟,像我们内地人过去,因为高原反应,一般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爬上去。山顶氧气稀薄,风大,就是当地人上去也会觉得很辛苦,免不了犯困打盹的。我迫不及待地问到了纳木错,因为看网上的图片实在是太美了,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当地的藏族人对纳木错竟然表现出了一种不屑……其中的两个人说:“你知道吗,只有不孝子才去纳木错,那些在老人生前未尽到孝道的,觉得对过世的老人有所亏欠的子女,才会选择去纳木错,绕湖转一圈,表示纪念和偿还。”这个说法,虽然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却一致得到了在座所有藏族人的赞同。
原来,正和我所坚持的一样,西藏真正的美景,并不在那些被人们口耳相传的俗地。

为了在拉姆纳措有个好的开头,为了能顺利登上5 000多米的海拔高度,为了能保持最充沛的体力对抗高原反应,我硬着头皮啃完一个卖相不好味道却还过得去的馒头,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稀粥,嚼了好几块卤肉,放下碗筷擦擦嘴,上了车安心坐好,在细雨纷飞中,向着拉姆纳措出发了。
到达目的地后,海拔已经接近5 000米,地貌就有了明显变化,不再能看见多少绿色了,转而成了光秃秃的石头山。我们在山脚下稍作调整,仰头看看天,完全不能确定现在的天气,云层时厚时薄,飘忽不定,一会一阵雨,一会又露出半张笑脸。温度极低,因我装备尚算齐全,其余人就只好在山脚下卖经幡的藏族同胞那里借了两件外套披着上山御寒。他们借衣服时,我就在山脚那块大坪里四处张望,就在我不经意往山脚某处看过去时,意外地看到了一群动物,并且极其白痴地立马就忘了前一天晚上当地人才告诉过我,只有在藏北才能看到藏羚羊,我就大喊大叫了起来:“你们快来啊!快来看!是藏羚羊!”之后,可想而知被鄙视了,并被告知,这种能在山间悬崖峭壁上灵活地四处蹦跶的动物,叫做“岩羊”。
当一切终于妥当时,我们出发了!虽然只是短短的200米的直线距离,但我们的气势却有点豪情万丈的感觉。我们上山的路,最初的那么几十米,全是宽而平的大石阶,坡度一般,走起来尚能20步台阶一歇,我也还有心情换个视角回头看看脚下走过的路,观赏一下路边的野花,再感受一下穿云而出的明媚阳光。然而,好景不长,越往上,空气也越来越稀薄,随着体力的消耗,持续走10个台阶都成了一种考验,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血色,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加上当地藏族同胞交代过,上拉姆纳措一定要诚心,最好别说话(特别是站在山顶观湖时绝对不能说话),我们也就只剩大口喘气外加比划的份了。
等到爬上接近顶峰处的一个转弯,看到下半段简单的水泥台阶时,我连比划的劲儿都已经没有了,朋友递过来红景天饮料,我连眉毛都抬不起来,想挤个难看的表情以表示不耐烦都觉得不耐烦,体力已经透支,空气稀薄得像没有,一下走5个台阶已经是极限,心脏在胸口擂得咚咚地响,坐下来休息时的一瞬间都会觉得,哇,海拔低了几十厘米,好舒服呀!
坐下来的时候,朝山脚看看走过的路,突然觉得这条上山的路远不止两百米啊,因为远处山下那块大坪已经变成了指甲盖大小,那个卖经幡的蒙古包和我们开来的车,已经模糊得跟远处的山石一般大小了。
上山的路上,两边到处是堆得大大小小的尼玛堆,每一座尼玛堆,都是数十甚至数百人一块块、一次次地以小块平整的石子垒成。我几乎是用了残存的一点毅力和神智,在接近顶峰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在最后50米的地方,胸闷得厉害,其他的高原反应症状我都能够忽略不计了,唯独胸闷缺氧让我几乎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放弃。两个大男人说要把我合力搀上去,我拼了命地摇手,示意还是自己上去。
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走完剩下的那十几米台阶的,只知道当时天又下起雨来了,我们小心地穿行在密密麻麻的经幡间,用力抬着脚,大口地喘气,走两步歇一步,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好不让自己摔下去。终于,脚底离开台阶,脚下一软,踩在了地上厚实松软的被无数层哈达和经幡覆盖着的山顶的土地上,眼前也豁然开朗。
一道道五彩的经幡就在眼前,望过去,远处就是安详、静谧的拉姆纳措。风吹经幡飘动,仿佛能听见低沉的诵经声;湖面平静,上空云卷云舒,似有天籁传来。
一朵云彩刚好飘过山尖,风过雨止,露出几缕阳光,心里多么欢喜,我们也不敢雀跃,因为这山顶窄窄尖尖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踏空;也不敢喊,因为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心脏、肺部的负担都太重。我们只是又兴奋又开心,无声地比划着胜利的“V”字,脸上湿湿的都是雨水,也许还有泪水,更多的是震撼和感动。我们静静地望着,偶尔相对一笑,谁也不想说话。

悠扬的音乐里,突然记起那次去哲古草原,路经雅拉香布雪山,在山顶处碰见的那个藏族男人,看见车上的我们,突然咧开嘴朝我们不设防地笑;想起去到山南下面的村落,车辆经过时,几个小孩一起对着车子举起右手喊“敬礼”的情形;回想起每次在泽当镇上坐三轮车时,被我们的体重冲得一个劲踩刹车,却扭过头来冲你呵呵直乐的瘦弱的藏族男人;回想起前往拉姆纳错神湖,在最后10来米处欲哭无泪,缺氧、胸闷、乏力之至,不愿意再挪动一步时,那个热心的藏族大姐,塞到我手里的那块奶渣,鼓励我坚持登顶的话语;想起对着我的镜头搓着双手有些局促却笑容明亮、真诚善良的藏族大娘;记起每一个在饭店里帮你更盘换盏、送上帕子、倒上饮料的藏族小姑娘,甜甜地叫你——姐姐;想起每个师傅翻山越岭前贴心的关照:不要害怕啊……
爱你,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