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南极——访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陈虹博士
作者单位/中国国土资源报社
Online: 2016-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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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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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北京绿树成荫,而在大约12 000千米外的南极大陆,则是一片白色的冰雪世界,曾经测量出的最低气温接近零下90度,是地球上最寒冷的大陆,这里最大风速达到每秒100米,被称为“暴风雪之家”,因为臭氧层稀薄,这里的紫外线辐射强度很大。然而,人类探索南极的脚步从未停止。
自1984年中国人第一次踏上南极乔治王岛开始,中国的南极科学考察已经走过了32年,先后建立了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和泰山站四座科学考察站。32年中,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先后有15人参加了13次南极考察,而年轻的80后研究员陈虹,已经参加了4次,分别是第26次、第30次、第31次和第32次。今年,“雪龙号”顺利完成了我国第32次南极科考任务时,我采访了刚刚归来的陈虹。

为了帮助“雪龙号”突围,陈虹站在甲板上,连续7个通宵监测冰情
参加了4次南极科考,陈虹遇到过不少危险情况,他最难忘的要数第30次南极科考时发生的“雪龙号”被困事件。
2013年12月26日,一艘俄罗斯船只被困,按照国际惯例,由离它最近的“雪龙号”前去救援。但是,越往前冰越厚,天气也越来越恶劣,大雪伴着七八级大风,破冰几乎不可能,“雪龙号”只好原地等待。2014年的第一天,凌晨3点,陈虹睡不着,从房间出来散步,上到驾驶台,原本在一块块散冰之间来回移动的“雪龙号”,突然停住了。

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原本距离较远的一座小冰山,随着洋流越来越近,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此前雷达没有探测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这座冰山是否将继续正对着船身而来。
情急之下,陈虹想到了自己带的激光测距仪,它能准确地监测到冰山和船之间的距离。他跑回房间取来测距仪,又跑到甲板上,精确地测出当时冰山距离“雪龙号”只有460米,相当于3个船身的距离,这已经是相当危险的距离了。幸运的是,冰山没有继续移动,船长让陈虹继续监测。
陈虹守在甲板上,每隔15分钟监测一次,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工作对于全体船员以及“雪龙号”的安全,意义重大,丝毫不得马虎。在那样的环境下,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和帽子,南极的风还是能轻易地穿透。有时候晚上下起大雪,测量难度更大,但他还是坚持举着测距仪,盯着冰山,就这样连续监测了7个通宵。

1月7日,大约早晨6点钟,经过一天的西风之后,“雪龙号”周围的浮冰有些松动,于是正式实施突围。船体来回运动,让周围的浮冰更松散,从而获得更大的加速距离。经过一天的努力,一道“闪电”巨大的冰裂缝呈现在船头,几乎是原地掉头,“雪龙号”终于突围成功。大家一起欢呼,陈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通过自救完成了营救俄罗斯船只的任务,为祖国赢得了荣誉。
每天工作时间长达17个小时,结束工作上船时,陈虹整个人都浮肿了
在一般人眼中,南极代表了企鹅、海豹、极光、冰山,但是对于陈虹他们的地质工作而言,南极充满了艰辛和不可预见的危险。
第30次和第32次南极科考,陈虹主要承担罗斯海地区维多利亚地拟选新站区的地质填图工作。维多利亚地新站是我国即将在南极建设的第五个考察站,位于东南极洲。
因为受到国际救援和“雪龙号”被困的影响,陈虹原计划8天的工作时间压缩到了一半。一到工区,他每天6点起床,吃完早饭出发,中午如果离帐篷远就不回去了,吃点儿包里带的小食品,抓紧一切时间干活,甚至因为极昼,他吃完晚饭还要继续工作,直到凌晨1点多。回到帐篷整理好当天的数据资料,基本上都是凌晨2点以后才钻进睡袋里,这样算下来,每天工作长达17个小时,结束工作上船时,陈虹整个人都浮肿了。
按照要求,必须两个人一起出野外,但是因为地质考察队员只有陈虹一个人,他必须带齐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身上背一个包,挎一个包,脖子上挂着相机、测距仪,手上拿着地质锤、全球定位系统(GPS),还需要随时采集岩石样品,有时候要背着两大袋的样品走一天。
位于维多利亚地的工区,是绝对的不毛之地,大面积的冰碛砾石,行走非常困难,稍有不慎就会崴脚,况且陈虹穿着5斤重的登山鞋。走一会儿,很快脚底就磨出了水泡,一直行走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但是一旦坐下来休息之后再站起来,脚底就钻心地疼,能够感觉到水泡中的水被挤回到肉里。到最后,他的双脚从脚趾到脚后跟都起了水泡。而且这里天气常年8级大风,阳光刺眼,紫外线超强,一天工作下来,摘掉墨镜,只有眼睛周围是白的。
第31次科考,工区位于北查尔斯王子山,陈虹又经历了在南极野外地质考察的另外一种困难。
这里几乎是一片冰雪覆盖的区域,岩石露头极少,平均每天他们要走大约25千米,而且大部分都是在雪路中穿行。记得有一天他们需要到达离营地15千米的露头点去考察,他们一直走了8个小时才到,一脚踩下去会陷进雪中,再拔出来继续走。在这样的冰雪中行走,除了体力上的消耗,还有寒冷的折磨。最高处的雪没过了膝盖,很多时候会从鞋口灌进去融化,一旦停下脚步,就会结冰。在做地质观察和记录时,陈虹也要不停地跺脚,才能保持温度。
四次南极科考,春节都在这里度过。除夕饭只是多了一个梨
而第30次科考的春节是在长城站,正好与国内相差12小时,早上起来就是大年三十晚上了。周围很安静,没有鞭炮声,没有剁饺子馅的声音,更没有家人团聚举杯的欢声笑语,最多的是队友们跟家人打电话的声音,还有外面的风声、海浪声。除夕的饭菜与平时无异,只是多了一个梨。这是陈虹到长城站之后第一次吃到水果,算是过年的优待。
参加南极科考,春节就得在南极度过了。
过了34个除夕,陈虹只有4次没在家,而这4次都是在南极度过的。第26次科考,当时他在中山站,与国内时差3个小时,还有些过年的气氛,大家围在电视旁,看着断断续续的春晚节目,一边吐槽网络太差,一边又在盯着电视屏幕等着节目。
1月30日,陈虹在南极日记中写道:“一个独特的除夕就这样度过了,我们就跟国内始终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人一样,在我们南极考察的工作岗位上坚守着。”也许正是“爱国,求实,创新,拼搏”的南极精神,让陈虹他们可以如此宁静淡然地坚守着,即使是离家万里的除夕夜。
今年春节,“雪龙号”正在罗斯海地区执行新站选址和大洋考察工作,没有任何网络信号。陈虹他们白天工作,晚上排练“雪龙春晚”的节目,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上舞台表演。初一,一大早他们就出发开始考察工作了。
“南极考察就是有着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加入其中,就很难忘却,并一次次梦想着能再有机会前往。”
陈虹从大学本科一直到博士,都是学习构造地质专业,他有一个去南极的梦。2006年,他正在上大学,有幸听了参加过第22次南极科考的胡健民教授的一场报告。当时胡健民教授是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听完报告,他心中就对南极十分向往——那是怎样的一片神圣的未知的陆地啊?!1年后,他就考到了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成为了胡健民研究员的博士生。2009年,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参加了第26次南极科考。
在南极和在国内的地质工作不一样。陈虹在干活时,有时会有胆子比较大的企鹅,走到离他四五米远的距离,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又左摇右晃噗嗒噗嗒地走了。在广袤的蓝天白雪灰地中,周围是一片辽阔静谧,然后突然有个小生灵,它能够短暂地陪伴他一会儿,也给枯燥的地质工作增加了一丝生趣。
在南极科考,也有一件好玩的事情,就是给地方命名。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北边的高地是“望鹅岭”,中间一块洼地叫“华夏平原”,右边的高山为“青龙山”,十分形象,又有中国特色。而且有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官方命名,写报告的时候用到这样的地名,再对比地图,就知道具体方位了,说不定最后还会被采纳永久保留。
陈虹在自己的南极日记中写了一句话:“南极考察就是有着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加入其中,就很难忘却,并一次次梦想着能再有机会前往。”
充满了艰难和未知危险的南极,陈虹却非常想再去。他说:“南极科学考察跟国内的科学考察一样,都是在探索地球的奥秘。不同的是,南极考察的每一个新发现都可能是人类的第一次,而地质考察则有可能发现地球演化历史研究中被遗漏的部分。这是南极考察对我最神奇的吸引力吧。还有,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也是我一次次前往南极的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