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资源科普与文化, 2015, 5(4): 58-61 doi:

山野新风

在阿诗玛的故乡

文/冯牧

作者单位 / 中国作家协会

Online: 201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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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冯牧. 在阿诗玛的故乡. 国土资源科普与文化[J], 2015, 5(4): 58-61 doi:

在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节之前不久 ,我又一次来到了云南的石林,这大约是我对于这个常游常新、每一次都使人有新的感受的幽胜之地的第九次或是第十次访问了。去那里游览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到达那里的将近四小时的曲折颠簸的汽车旅程,就有可能使一个体力充沛的人疲劳得几乎失掉再去寻奇揽胜的兴致。可是这个地方就有这种近于神奇的力量:当你风尘仆仆走下汽车,面对眼前这片奇丽的、在任何地方都很难找到能和它相比拟的童话世界般的景色时,你身上就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一切疲劳、困顿以至于懊恼的心情,顿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立即会精力充沛地投进到这片由各种各样难以名状的奇峰异石组成的岩石森林中去寻幽探胜,流连忘返。这片岩石森林从云南的东北方绵亘到西南方,时疏时密,若断若续,长达几百里。现在通称为石林游览胜地,只不过是其中比较集中和繁密、同时也是交通比较便利的一小部分。三百多年前的徐霞客,从广西、贵州到云南来考察游历时,就曾经在现在的石林东北方向的一片地区 ,对于这种壮丽、优美的自然界奇观,作过很精确和生动的描述。从徐霞客当年撰写的日记中来看,他几乎就在现在的石林游览区和撒尼族传说中的阿诗玛的故乡长湖不远的地方经过,近在咫尺,却失之交臂。每当我从《徐霞客游记》读到他对于这一带地区奇特的自然地貌和少数民族生活的记载时,就不胜遗憾:如果徐霞客当年曾经来到石林的长湖,他肯定会给我们留下他对于这片地区的刻划入微而又引人入胜的描绘的。

传说中的阿诗玛的故乡——长湖,是座落在石林南面不远的撒尼族村寨边的一个椭圆形的清澈晶莹的湖泊。在传说中,阿诗玛就是在这个美丽的湖畔出生长大的。几年前,我曾经借参观一支边防部队在那里进行演习的机会搭乘直升飞机从长湖西面的上空经过,对这个哺育了阿诗玛的湖泊作过俯瞰式的一瞥。从高空下视,长湖就象是镶嵌在一片岩石森林中的一块碧绿的宝石,密生在湖周围的茂密的松林,远望起来就好象是一个翠绿色的花环,湖上波平如镜,时时映现出天空上冉冉飘过的白云。其后,我又在驻扎在长湖边的边防部队的营地里度过了几个愉快的白天和夜晚。我们时常从村寨的西北方穿越过茂密的松林和石林,环湖而行;然后在湖北岸的一个伸入湖面的小半岛上停下来。我们把这个可以把长湖的仙境似的美景一览无余的地方叫作“松石岛”:在这个小半岛上,一棵棵高大的松树从奇崖怪石的间隙中拔地而起,它们的枝干交叉生长着,就好象无数巨大的胳膊搂抱在一起。我们坐在湖边的岩石上,尽情地欣赏着这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景色。人们对我们讲述着关于阿诗玛的故事,把阿诗玛的形象描述得比诗中所写的还要美丽,当我们烧起了篝火,眺望着晶莹透澈的湖水和湖边的一座座头角峥嵘的石笋(其中有一座被人们称作是阿诗玛在汲水)以及远处山坡上正在放牧着的羊群,耳旁传来若隐若显的撒尼人的大三弦的拨动声和粗犷而又节奏鲜明的歌声,在我思想中就不禁出现了一种近于天真然而却是十分真诚的想法:在这样的幻境般的土地上生长的人,不可能不是美丽的、聪明的、心地纯洁的人,阿诗玛和她的阿黑哥,只能是这样的山川土地所诞生出来的儿女;他们是淳朴、美丽的撒尼人的理想,也是他们的灵魂。


这一次,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境和想象,又一次来到了阿诗玛的家乡的。但是,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地,却不是石林,也不是长湖,而是另一处同阿诗玛的故乡连系在一起的地方。这不是在长湖西南面的一处大瀑布——云南人习惯地把它叫作“大跌水”,或者叫作“大叠水”。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了大叠水的名字,它在阿诗玛的故乡同石林和长湖一样有名。有无数人去采访过石林,而且写出了许多篇赞美讴歌它的诗文;也有不少人去过长湖,而且也写出了一些公人欣羡向往的作品;但是,我还没有见过描绘大叠水的文字,甚至我在云南居住的几年间,也很少遇到过曾经去那里旅行过,能够娓娓动听地讲述那里独特风光的人。我只是在石林的餐厅中看到一幅大叠水的照片;从照片看来,它同我过去所看过的一些著名的瀑布(比如贵州黄果树瀑布、云南腾冲瀑布)景色相似,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但是,在被称作阿诗玛故乡的这片土地上,从怪石嶙峋的峰峦到密林环绕的湖泊,从森然挺立的石笋到曲折幽深的溶洞,从撒尼姑娘彩色绚烂的服装到坐在篝火边的青年吹着横笛时所发出的那种高亢、急促而又苍凉的声音,都使人感到好象是蒙上了一层古朴的和神话传说般的色彩;这一切使我深信,在照片中,不可能把大叠水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的真实面貌完美地、清晰地反映出来。所以,我们还是决心克服路程的坎坷,亲自到大叠水去看看。

公路只能通过大叠水上游一处正在修建水电站的地方,然后我们便要弃车而行,通过崎岖的山间小径,从大叠水左侧的密林中走到瀑布的顶端。在两山夹峙中的河谷是狭窄而陡峭的;峡谷之间到处有奇峰怪石,河水象一条发怒的银色巨龙似地冲激向前,然后在我们面前不远的地方轰然下坠。空气中充满了浓雾般的细水珠,混和着丛林中的野花散发出的馨香,使人顿时忘记了跋涉的疲劳,当我们跨越过瀑布左面的顶端,透过树丛的间隙俯视着这自然界的奇观时,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大叠水不同于我在云南所看过的任何瀑布:它没有腾冲瀑布所具有的那种被精心布置起来的好象公园似的优美的环境;它也没有我在虎跳峡所看到的从哈巴雪山峡谷的几百米高空向金沙江倾泻而下的瀑布那样跌宕有致;自然它也没有黄果树瀑布那样雄伟壮阔;但是,大叠水自有它自己独特的丰采。这种粗犷的、严峻的、未加修饰的自然丰采,当我还只是在顶端窥见了它的一角的时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要看到大叠水的全貌,还要从瀑布左侧的悬崖峭壁上下到谷底,在那里,有一片由瀑布常年冲激所形成的碧绿色的深潭,只有走到潭边,我们才能够自豪地说:我们来到大叠水身边了。我们在陡壁上找到了一条崎岖小径,时时提防着不要被小径上的青苔滑倒,慢慢地下到谷底,然后在潭边的岩上坐下来,就像画家面对他所要写生的对象似地,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足以使人心旷神怡的自然奇观。

撒尼姑娘“阿诗玛”

石林阿着底有个彝族姑娘名叫阿诗玛,她聪颖美丽,与青年阿黑相爱。头人热布巴拉之子阿支,贪婪阿诗玛的姿色,心存歹念。一次,阿支在传统舞会上戏弄阿诗玛,遭到严厉斥责。阿支贼心不死,央媒人海热带着厚礼前去逼婚,又被断然拒绝。于是,阿支趁阿黑去远方牧羊之机,派人将阿诗玛劫走。阿诗玛乘隙将与阿黑定情的山茶花掷入溪中,溪水立即倒流,阿黑获讯赶回救援。途中被大山所阻,他用神箭射穿大山,开出通道,纵马驰骋,快速前进。阿支用尽种种威胁和利诱手段,都不能使阿诗玛屈服。阿支恼羞成怒,正要举鞭毒打阿诗玛,阿黑及时赶到。阿支提出要和阿黑赛歌,一决胜负。阿支赛输,但仍不甘心,又企图用暗箭杀害阿黑。阿黑愤怒地用神箭射穿寨门和大厅的柱子,箭射在神主牌位上,阿支命令众家丁用力拔箭,箭却纹丝不动。阿支慑服,只得将阿诗玛释放。阿诗玛和阿黑喜悦地同乘一骑回家。他俩来到溪边,下马小憩。阿支带人偷走了阿黑的神箭,放洪水将阿诗玛淹死。阿黑悲愤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阿诗玛已化为一座巍峨的石像,千年万载,长留人间。(石林彝族自治县外宣办整理,选自中国石林网)


面对着从几十米高空挟着雷鸣般的吼声轰然下坠的大叠水瀑布,我立刻感觉到我刚才所获得的印象是不准确的,虽然现在是枯水季节,瀑布的水量还不能把它下面的悬崖全部覆盖起来,而是分成了左宽右窄的两条银色的巨流;但它是我在云南所见过的瀑布当中最雄伟最壮美的一个。强劲的山风,把瀑布当中的一些支流吹得左右摇曳,就好象是条条飘动的轻纱一样。在瀑布的后面和右面的悬崖上,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的象云朵,有的象蘑菇;钟乳石上密生着苔藓和别的植物,显得那样顽强,似乎一点也不受瀑布冲激的影响。我们的一个旅伴忽然惊呼起来:“报春花!”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在瀑布左侧的满布钟乳石的悬崖上,看到了一大片丛生的报春花,在方圆大约有两亩地的面积上拥挤地密集地盛开着,发出一片耀眼的淡紫色的光彩。在我们的前面是银色的锡缎子般发亮的瀑布,在我们的右面是淡紫色的像繁星似的报春花;在我们左面山坡上的草地上,几个撒尼人的小姑娘牧放着羊群;我站在潭边,听任瀑布激起的水珠浸湿了我的衣服。霎时间,这片迷人的景色,仿佛把我带进了一个童话世界。这不是阿诗玛的故乡,这就是勤劳、勇敢、美丽、淳朴的撒尼人——我们的骨肉同胞千百年来生活着、劳动着、歌唱着的地方!


我想起了在石林看到的一座被人们称作阿诗玛的妈妈的石雕般的岩石:一个撒尼的老妈妈,背着箩筐,好象正在抬头高呼。人们说,她正在寻找她的女儿,她正在高声呼叫:“阿诗玛,你在哪里?”

阿诗玛在哪里呢?她正在迷宫般的石林当中歌唱,她正在仙境般的长湖边织麻,她正在大叠水旁播种着美丽的、繁星般的报春花!从大叠水轰然下坠时所发出的动人心魄的隆隆震响中,我仿佛听到了阿诗玛的坚强有力的回答声:

“我就在这里!我永远和我的亲人们生活在一起,永远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劳动和歌唱,永远和我的亲人一起开辟着、建设着、守护着撒尼人的梦境般美丽的故乡!”

【选自世界地质公园网,见冯牧:《滇云揽胜记》(散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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